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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莫扎特]Mozart est là! 莫扎特来啦!

                  

—— Mozart n'est pas là!  莫扎特没来!

     

  

作品:摇滚莫扎特,Mozart!Das Musical (德扎)

配对:无明显配对。提及莫萨莫康

简介:1790年,在生与死的交界线上,莫扎特遇见了一年后的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于是他得到了一场谈话,一个拥抱,一滴眼泪和一个吻,还有漫长悲痛中的一点慰藉。没什么内涵,大概是毁了一个好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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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1790的秋天,莫扎特生了一场病。昏睡中,他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揪他的头发,一下,一下。约莫是卡尔从钢琴老师那儿回来了吧,他迷迷瞪瞪的想:他答应要陪男孩下儿一会儿象棋的。

 

但他真的太累了。  

 

莫扎特不情愿的呻吟了一声,叫着康丝坦斯的名字,想让她把卡尔带到院子里去玩儿一会儿,想用她的手抚平那痛楚,好让他多睡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他嘟囔道,等我醒来,我会陪卡尔下棋,我会专心创作……我会的,我会的,直到天赋将我榨干……他肺里那把烈火似乎暂时熄灭了,使他四肢轻盈,呼吸顺畅,仿佛能一觉躺到审判日再临。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

 

一切都很好,除了正揪着他头发的那只手:它越来越用力了。

 

莫扎特有些恼了,伸手去揪那顽皮孩子的耳朵,不料却扑了个空,手指堪堪勾住一缕滑溜溜的头发。卡尔才刚剪过头发呀,莫扎特迷惑的想,还没彻底醒过来,下意识的拽了拽它。

 

“哎呦!” 不料,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亮的炸开。那不是卡尔的声音,约莫属于一个和莫扎特年龄相当的人,清澈又鲜活,就连呼痛声中都带着雀跃的尾音。

 

莫扎特一个激灵,终于不情不愿地撑开眼皮,猝不及防的掉进一双金棕色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的主人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端详他,见他醒了,又急忙露出一个呲牙咧嘴、不像样子的笑(也难怪,莫扎特手里正扯着一缕属于年轻人的鬓发呢):“幸会——您终于醒啦!”

 

莫扎特愣愣的看着对方,硬是从那张跟自己没有半分相似的脸上看出十成十的熟悉感来。

 

年轻人一歪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那缕鬓发从莫扎特的手指里解救出来,迎着他疑惑的目光退后两步,踢了踢后脚跟,向他行了一个花里胡哨的宫廷礼:“沃尔夫冈·阿玛迪·莫扎特,为您效劳。” 

 

自称“沃尔夫冈·阿玛迪·莫扎特”的那个年轻人神气十足的停顿了一下,颇有几分显摆的意思,像是在等待鲜花和掌声,但都没等到。面对莫扎特满目的茫然,对方也不恼,又不依不饶的凑上来,神色坦诚且关切:“看您的样子,是第一次来这儿吧?请千万别怕,这儿虽然空旷了些,却也没什么危险——第一次往往都是虚惊一场,您保准儿一会儿就能回到去啦。”年轻人——沃尔夫冈——说得飞快,转移话题的速度也是飞快,肢体动作丰富极了,给人一种兴高采烈的印象:“要是他们能给我添一壶酒就好啦——没什么比一壶麦芽酒最适合用来消磨时间的了,您说是不是?”

 

莫扎特有些接应不暇,随和的点了点头,四下环顾,却只能看见一片漫无边际的虚无。黑色无止无休,只有面前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人不一样:他是一抹跃动的、柔软的金色。

 

金色的沃尔夫冈还在马不停蹄的说着:“我被抛在这儿好几回了,来来去去都像是一眨眼的事儿,直到这次,大约是终于磨光了好运气——1791年的冬天真冷啊!”

 

莫扎特打了个寒颤。

 

沃尔夫冈没有注意到莫扎特的反应。他似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情绪笼罩,眼睛里闪耀的星光暗了下来:“唉,我多么渴望,多么渴望——”他突然开口又突然停下,轻轻的晃了晃脑袋,对莫扎特笑了笑:“您看,我竟然已经开始想念他们了。”

 

不等莫扎特想出一句像模像样的回答,沃尔夫冈就已经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不,不,这点儿等待算得了什么呢?重逢之日总会来临的。”他的语调又快活了起来,并且朝莫扎特露出一个亮晶晶的笑容:“虽然我很快就得走了,但是在那之前,我不介意多交一个朋友,希望您也这么想——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也是沃尔夫冈·阿玛迪·莫扎特。” 莫扎特干巴巴的回答道:“幸会。” 

 

“什么?”沃尔夫冈震惊的眨巴眨巴眼睛,倏地蹦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比划,看上去是十成十的气急败坏:“我们若是同一个人,您凭什么就能长得这么高?——这不公平!”

 

莫扎特愣了一下:“我还想问呢,莫扎特大师,您为什么把自己打扮得好似一颗闪亮的圣诞树?啊,还有,您眼睛旁边这一圈黑漆漆的东西是什么?叫人打肿了吗?”

 

沃尔夫冈一面大叫着“这是时尚,你这个乡巴佬”,一面张牙舞爪的冲上来,作势要一拳揍扁莫扎特的鼻梁。莫扎特也不躲,自顾自的冲沃尔夫冈吐舌头。不出所料,沃尔夫冈的拳头到了脸颊旁就松开了,绕过他的脖子,变作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还附送了一连串夹杂着笑声的面颊吻。

 

这场没头没脑争执这成了他们对话的开端,后来的一切就更加的顺理成章了。他们每多说一句话,莫扎特就愈发确定,面前站着的这个小矮子的确是另一个自己,哪怕他们长得分毫不像,人生经历中也颇有些对不上号的地方(沃尔夫冈谈起《女人心》[1]的语气就像谈起一段淡去的历史,但是对莫扎特来说,这部歌剧才刚完成不久,每一段乐章都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没有什么比与自己对话更加自然的事情了——他们能准确的猜到对方的下半句话,知道什么样的语气能够使对方发笑,对彼此那些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了如指掌(“别光顾着笑话我,您当年肯定也扯坏了爸爸的假发还嫁祸给公主殿下的猫!什么?别扯了,我们亲爱的姐姐可想不出这么绝妙的谎话,必然是您——也是我。”)。


不过,比起初到乍来的莫扎特,沃尔夫冈的确是更为热络的那个。他一个接一个的抛出问题,那势头几乎叫人眼花缭乱了。然而莫扎特怎么会被自己打败呢?他一个接一个的接住那些问题,又把它们以两倍的速度扔回去;他们一来一往,从童年说到昨天,像两个沉迷于某种投球游戏的孩子。 

 

“我也觉得,法国的夫人们总爱把自己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跟着父亲去法国皇宫里的那天,我看着那些夫人小姐们穿着她们的的大裙子从这头飘到那头儿,像一排又一排的幽灵,差点儿没吓死!姑娘们的时尚我可是怎么也搞不懂,好在娜奈尔和妈妈没有染上她们的喜好——”

 

“您也是在列奥波德与冯·瓦尔特斯泰男爵夫人结识的吗?对呀对呀,她的羽键琴弹得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好,但是竖琴上的技巧可真不错。要是没有那位好心的夫人,我和康丝坦斯在婚礼上就该喝西北风咯!”

 

“哦,说到我亲爱的康斯坦丝——您遇见康斯坦丝了吗?康丝坦斯·韦伯小姐!哎呀,可不是!正如您所说,她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姑娘!您要是没有娶她,我一定会立刻与您断绝关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沃尔夫冈孩子气 十足的笑了起来,企图描述他的康丝坦斯,面孔上写满了年少的羞赧。莫扎特立刻被与那位姑娘相关的各种细节淹没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凑近了,莫扎特低头就能数清楚沃尔夫冈的睫毛,并且能隐约闻见他身上草药味(那味道有点儿刺鼻,但终究还是比流行的那些香水好得多)。沃尔夫冈还在热切地说这些什么,举手投足间散发出那种纯粹的、莫扎特式的、对任何新奇事都一视同仁的渴望。他的注视如同拥抱,笑容就像亲吻,雀跃的声音胜过快乐本身——这一切是多么的难以拒绝啊,就连莫扎特都不由得屏住呼吸,希望这一瞬间能够无限的延长。


看,他们多么相似。 

 

曾经,莫扎特也是这般兴致勃勃,无所畏惧——在生活还未对他展现出喜怒无常的全貌之前。如果他能早些与沃尔夫冈相遇,他们一定可以无休无止的谈下去,但是,沃尔夫冈此时此刻显露出的快乐不断地刺痛他。他有那么多疑惑,那么多苦闷!他想要答案,想要对这个来自未来的自己大声咆哮,质问无数个‘为什么’,想要理清楚一切的始末;他快要被病痛击倒、被天赋压垮,而沃尔夫冈却依旧快乐。

 

他怎么还能快乐?

 

在害死了母亲、背叛了姐姐、断送了儿女之后,他怎么还能快乐?——难道说命运选择从他这儿掠夺,从而赦免沃尔夫冈?难道每当他失去一样宝物,另一个世界的沃尔夫冈就会得到恩赐?这个魔鬼般的念头刺痛他,像毒蛇的尖牙。

 

“父亲指控我害死了妈妈,娜奈尔控诉我毁了她的生活。” 莫扎特盯着沃尔夫冈,与他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冰冷的字句一不留神就从他唇边溜了出来,嘶嘶地吐着信子:“您呢?您的父亲,母亲,妻子,姐姐——他们怎么说?”

 

沃尔夫冈的声音倏然停下。他正说着一段关于协奏曲和猫的往事,嘴巴傻里傻气的半张着,看上去完完全全的震惊,几乎接近‘无措’了。下一刻,沃尔夫冈眼睛里跃动的光芒骤然熄灭,身子抖了一下。他们之间那种无忧无虑的假象迅速地萎缩了,露出冷冰冰的错误和伤口。莫扎特渴望刺痛这个快乐的灵魂;他成功了。糟糕的是,他同时也刺痛了自己。他再也无法对另一种未来怀有不切实际的渴望: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沃尔夫冈·阿马迪乌斯·莫扎特都将为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两个音乐家陷入一阵沉默。沃尔夫冈稍微向后退了两步,抿着嘴唇,看上去有点儿生气了。莫扎特的问题在沉默中得到了解答,他的恶毒与莽撞也被沉默所放大。

 

正当莫扎特终于开口,挣扎着道歉的时候(他企图让话语不那么苍白但是失败了),沃尔夫冈突然打断了他。

 

“您和安东尼奥·萨列里大师相熟吗?他是否可好?”沃尔夫冈的声音是若有所思、甚至小心翼翼的,不带丝毫怒火,似乎打心底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感到好奇。

 

“那个胖子能有什么不好的。”莫扎特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想要巴结他的人多得能绕着维也纳排两圈。[2]”

 

“瞎说,安东尼奥一点儿也不胖!”出乎莫扎特的预料,这句无心的评价竟然让沃尔夫冈蹦起来三丈高,看上去气急败坏,像某个急于为圣女的贞操辩护的骑士。他大声嚷嚷着:“他不胖,一点儿也不!他只不过是,不过是有点儿……贪嘴!”

 

莫扎特:“……哦。”

 

沃尔夫冈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毫不退缩。他挺直了身板儿,铿锵有力的重申了“不胖”二字,随即热切地请求莫扎特回去之后一定要让他的萨列里少吃点杏仁酥饼(“那对牙不好”)。 

 

莫扎特点点头表示理解,本打算就此打住。但是他的好奇心长了脚,嗖地一声溜出牙关:“我与萨列里算不上熟悉,但你关心他——这是因为你爱他吗?”

 

沃尔夫冈愣住了。

 

他的眼睛里燃起了什么、熄灭、又亮起,循环反复,明明灭灭。

 

“我想是的。”最后他轻声回答:“是的。”

 

“那……他也爱你吗?”

 

“我不知道。”沃尔夫冈想也不想地答道,却又踌躇了:“不,不……只是,我不是那么的了解他——大多数时间,他总是离得那么远,与罗森博格同出同入,好像不屑与我们这群‘乡巴佬’搅和在一起似的。但是,但是,我始终觉得安东尼奥和他们不一样——甚至,我觉得他也是有点儿爱我的。”

 

沃尔夫冈的五官皱成一团,苦闷的声音里却悄悄掺进两分欣喜:“在我病重的那些天里,安东尼奥兴许来探望过我呢!虽然那几天我昏得如同死了一样,并且康丝坦斯以她母亲的名义发誓他没有来过,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安东尼奥站在我的床前,伸手摸了我的额头——您别急着笑话我,我当然知道那双手是属于谁的。我曾无数次捧着它们,瞧着它们在笔纸之间工作,甚至还壮着胆子亲吻过它们呢! 

 

“还有,《魔笛》首演的那天晚上,我请他与我一同观剧。那天他多高兴呀,一口气喝了两杯雪莉酒,还嫌不够!我从未见他向任何人展现过那么沉醉的神情,还连连吐露出真挚的赞美——就连面对皇帝陛下时也没有过![3]”沃尔夫冈又笑起来,像从回忆里找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藏:“也许安东尼奥看不起我的装扮,我的作风,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理解我的音乐——也就是理解我呀!如果我能多一点时间就好了,多一点时间,能让我告诉他……”

 

沃尔夫冈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说完这句话。

 

“你要死了吗,沃尔夫冈?”莫扎特问他,喉咙干涩:“——要死了吗,沃尔夫冈?”

 

“我的蜡烛烧到了尽头,但您的还没有——生活还有很多馈赠要给您呢。”沃尔夫冈用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瞧着他,竟露出一个宽容的笑来。莫扎特隐约意识到,那笑容不光是对他展露的,更是对着这个世界。

 

看着沃尔夫冈的笑,莫扎特突然感到无措。

 

他与沃尔夫冈——与死亡——之间隔着多少时间:一年?还是两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如此愤怒、不甘、喘不过气,茫然到了骨子里,奋力挣扎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抗争些什么,而沃尔夫冈却能笑着对这个世界加以谅解? 

 

他们之间到底有哪里不同?

 

“你说,世界仍要给我赠礼……”莫扎特看着‘自己’,怒火和委屈不由自主的翻腾上来:“但是,我恨透了生活,我恨透了音乐——恨透了这个世界!他们给予又掠夺,他们赞扬又责备,他们把镀了金的‘天才’二字刻进我的骨头里,却又夺走我的名字!”他的声音一点一点拔高,企图以此盖过越来越明显的颤抖:“我有家人,有爱情,有孩子,可是,可是,我在他们身边,又无法陪伴他们。我多想留下,多看看康丝坦斯的笑,听听孩子们的声音,多亲亲妈妈的脸颊,却是不能——永远有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大吼:创作!创作!创作!”

 

“所以我创作,再创作。但是,你看啊,沃尔夫冈,看看天赋给了我什么?——什么都没有!除了这顶空冠冕,除了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之外,什么都没有!” 莫扎特的膝盖被痛苦压弯,脖子却倔强的仰着,朝着另一个自己所在的方向。他激烈的说完,发出一阵剧烈的喘息,终于压不住喉咙深处的那一点呜咽:“告诉我怎么做,沃尔夫冈,告诉我……”

 

不远处的沃尔夫冈没什么表情,眼神落在他身上,却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没听见一般。可是紧接着,他一眨眼,一滴眼泪便掉了下来。然后又一滴,又一滴。

 

他哭了。

 

莫扎特愣愣的看着‘自己’。那眼泪仿佛滴在他心上,一滴泪胜过千万个吻。

 

“抱歉,吓到您了吗?”沃尔夫冈吸了吸鼻子,嘟嘟囔囔地道。不等莫扎特回答,他便伸手擦掉眼泪,哼起一首熟悉的调子,湿漉漉的眼睛如同幼鹿,专注的落在莫扎特身上。

 

莫扎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这首曲子了,却立刻认出了它:“《圣母哀悼》——巴赫大师改编的《圣母哀悼》!”他大声说出曲名,跟上了沃尔夫冈的节拍,自然而然的把调子接了下去。

 

“您果然还记得——我就知道您会记得!”沃尔夫冈快活地叫道,脸上又只剩下快乐了:“我第一次听到它是在伦敦,您也一样吧?国王剧院里,巴赫大师亲自给了我一份谱子,弹到第六个小节我就我爱上了它,从那往后的两天里脑子里全是这段旋律,怎么都甩不掉——”

 

“对,对,对!”莫扎特赞同道,儿时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所感受到的悸动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让句子因为笑声而颤抖:“娜奈尔当时简直要被我折磨疯了,因为我只有管风琴的谱子,便缠着她给我写低音的部分——你也知道的,她一向记得比我准——还恨不得趁着夜色溜进教堂把每个声部都弹个两三遍才罢休!”

 

听到这个答案,沃尔夫冈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


“看呀,您爱它——天赋使您痛苦,这不假,但您依旧爱它。”沃尔夫冈断言道,浅色的眸子闪动着雀跃的光芒:“您爱它,难道这还不够吗?”


莫扎特被不知名的力量击中,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深吸了一口气,执意与那股力量抗争:“我曾以为它足够——音乐使我快乐,胜过世上所有的一切,人们也因它而爱我。但是爱——无论是我对音乐的、还是他们对我的——爱有什么用呢?我的孩子们依旧接连死去,妻子逐渐离我远去。人们叫我天才、夸赞我的才能,却又贬低我的作风、嘲讽我的落魄,仿佛天才和凡人不能暂居在同一具躯壳里似的!我是谁?天才还是丈夫?神童还是浪子?你看看我,沃尔夫冈,看看我——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谁?”


“阿玛迪乌斯。”沃尔夫冈的答案来得毫无犹豫:“我看见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赌徒,混蛋,落魄的作曲家;天才,神童,一无所成的儿子……也许还要加上,‘频频落败,不断出丑,怎么都不像个上等人’,是不是?这是您,也是我。”


他们在争论中又一次靠近了,近得莫扎特能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不错,我们不断抗争又不断失败,还要承受命运的随意给予和肆意掠夺。但是,但是啊,有谁比您——比我——更自由?有谁能比我更接近天使的乐章,更贴近上帝的脚边?除了音乐本身,还有什么能绑住我的灵魂?主教不行,皇帝不行,就连家人、就连爱情、就连死亡本身……统统不行。”


沃尔夫冈停下来,看上去有点儿难过了。然而他只要抬眼去看莫扎特,眼眸里立刻又溢满了光亮。


莫扎特猝不及防的掉入一个拥抱里。沃尔夫冈那颗顽皮的金色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两只不安分的胳膊紧紧地环着他的背脊。莫扎特倒抽了一口气,任由自己被突如其来的金色淹没。他耳中的血管鼓动,却只能听见一个心跳声,仿佛他们各自的胸腔里跳动着同一个心脏。


“阿玛迪乌斯,阿玛迪乌斯……我怎么会看不清您是谁?我即是您,您也是我啊。”沃尔夫冈的声音那么轻,却那么真挚,莫扎特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随着每一个单词而微微震动:“命运既然赐下翅膀,我们又怎么可能不试着去飞翔呢?挣脱了地面之后,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妙,我们那么轻,仿佛能够一直上升,上升,上升……无限的接近上帝。”


莫扎特的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不知道是对着谁:“因为命运率先赐下了翅膀啊……”

 


沃尔夫冈不再说了,又哼起歌来,是一曲莫扎特从未听过,但是已经熟悉的调子——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必然能将完整的曲子谱写出来,所以他并不急着去抓那些音符,而是由着它们不断攀升,旋转,攀升,旋转……音符的势头无穷无尽,仿佛能够载着他升入云端。 


上升,上升,上升——一无所有,仍要伸出双臂——上升,上升,上升——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莫扎特的脸颊上,他的世界开始旋转。那感觉是如此的令人安心,他恍然回到了和娜奈尔在萨尔兹堡度过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娜奈尔比他高出至少一个头,常常穿雪白的长袜和丝绒的舞鞋,在宽敞的大厅里教他跳舞。他那双小羊皮的皮鞋敲着大理石地面,踢踢踏踏的响,惹人心烦,于是他便故意伸脚去绊他的姐姐,直到被对方追着跑。接着,他又仿佛握住了阿洛依西娅冰凉的指尖,和她一同漫步在曼海姆洁白的月亮下。那个花园只有那么大一点儿,所以他们故意走得很慢很慢;阿洛依西娅在他的手掌下慢慢的旋转脚尖,像一条银色的鱼。然后他的妈妈来了。他和妈妈跳过的舞不多,却是最随性的——她总是由着他的性子来,忽视他总往对面姑娘胸衣里张望的视线。再一晃眼,换成康丝坦斯接过他的手,带他转呀转呀转,并轻快地叫他‘沃菲’。她的裙摆像一朵花一样绽开,鲜活而芬芳。


“沃菲,沃菲——”远处的呼声越来越近。 


“您该回去了,别让康丝坦斯担心。”不知何时,莫扎特怀里的人突然变成了矮个儿沃尔夫冈,正顽皮的冲他眨着眼睛:“明年的冬天很冷,康丝坦斯的羊皮手套破了也舍不得换,您可得记得早些为她买一副新的——柜子里那只镀金的钢笔都快蒙上两层灰了,还是趁早找庞德雷夫人当掉吧。” 


知道了,啰嗦鬼。莫扎特想这么回答,却已经看不见沃尔夫冈的人影了。他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扯着,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朝着更深的黑暗跌落——


他大喊了一声,睁开眼睛,在康丝坦斯的怀里醒来。


“哦,沃尔夫冈,你可吓死我了,刚才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康丝坦斯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担忧的望着他:“亲爱的,你还好吗?你看上去不太对劲——是做噩梦了吗?”


“大概吧。”莫扎特若有所思的回答道:“我好像梦见了一个什么人。他管我叫……阿马德乌斯。”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远处的钟声打断了:有谁在维也纳的主教堂里敲响了丧钟。上帝的宠儿只当那钟声是在追悼另一个陌生的灵魂,眨眨眼就将它遗忘了,转身向康丝坦斯索取一个吻。


——那是1790年的秋天,他对未来一无所知。

 

 

 

END

 

注1:《女人心》:“Cosi fan Tutte”,莫扎特与达蓬特合著的歌剧,首演于1790年一月的维也纳。


注2:德扎里的萨列里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在15年复排版里还又矮又胖。历史上的萨列里又非常嗜甜,故此梗。 


注3:莫扎特的信里写过这件事, a heart full of love。

·

                  

碎碎念:德扎里,莫扎特的天赋和人性被放在对立面上,法扎则没有这个矛盾,所以我斗胆在两位莫扎特的性格上做了相应的捏造。更何况,1790年莫扎特的经济状况陷在又一个低谷之中,直到1791年才有所好转。可是他很快就病倒了,并于同年12月5日去世,留下了康丝坦斯、年幼的孩子、不小的债务和未能完成的安魂曲。文中莫扎特来自1790,沃尔夫冈来自1791,他们站在两个截然不同的节点上,所以性格上的差异被扩大了。……嗯,并且以私心来说,我非常喜欢德扎里莫扎特关于“人要如何才能摆脱自我的阴影”的讨论,所以德扎特总是很激动的样子(。)

          

本意是想摸个鱼,所以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我依旧写得很开心——德扎的莫扎特对着天赋(阿玛蒂)频频质问却得不到答案,实在是让人难过,让我忍不住给他片刻能与‘自己’和解的机会,给他片刻的宽容和一个拥抱。乱七八糟的,但希望你们也能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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